我所了解的张大经
(一)
今年3月间,我们请张大经先生为我们画“景启民专辑”的封面。后来因健康原因,他只画了第三辑“传奇故事”。8月初,这套书出版,并于8月24日在吉林市松花湖“世纪行”渡假山庄举行了首发式。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很奇怪的,不知为什么,9月5日,我和鲁启云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尽快将样书送到张老手中的念头。于是我们约好9月5日去拜望他。5日早,我给张老打电话,很长时间都没人接听。我忽然间产生了不祥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自7月份以来,张老因为身体状况较差,已经不下楼了,他说过,下了楼他自己上不去。9点钟又打,还是无人接。我就给老鲁打电话说:“张老是不是住院了?”老鲁说我是“乌鸦嘴”。接下来的一天,我俩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晚上。谁知回家就得到了张老去世的消息,我当时就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着就难过地想:张老看不到他画的封面了!我立即打电话告诉了老鲁这一不幸的消息,我们都唏嘘不已,也很后悔没有及时把样书送到张老的手中。
9月6日,我与老鲁代表长春连迷俱乐部全体连友到张老家去吊唁,并送上了“景启民专辑”样书数册和500元慰问金,也才知道张老是死于肺炎。今年3月间,我们与张老先生初次见面时,并没感觉他有什么病,除了因拔牙而显得脸有些瘦外,他的身体还是相当硬朗的。7月份我去取封面时,发现他的情况很不好。由于天热,加上他的居室狭小拥挤,自己怕中风又不敢开窗通风,屋内闷热异常。我坐在他的破沙发上,一台小风扇对着我吹,还不停地冒汗,他则只靠一柄大蒲扇降温,那滋味可想而知。我问:“您为什么不装空调呢?”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知道凭他的那笔退休金,装空调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因为他与小儿子合住,小儿子单位效益不佳,小儿媳又下岗,他的退休金肯定是攒不下的,这样装空调也就不现实了。我曾建议他画些画,因为有几位连友表示要收藏他的画,这样他可得些钱。他答应下来了,但其后并没看见他画出来。我以为他因身体原因不能画了,后来听他儿媳讲,他除了替我们画封面外,别的画也画过,只是画到将近成功,有一个不满意他就毁了。在他去世后,从艺术学院方面听了些有关他的传闻,方知这是他的“传统”,几十年来,他画了不少画,大都被自己“消灭”了,竟没有几张流传出来。这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他对自己太过严格和认真了。
7月份他的身体显出病态后,儿子、儿媳多次劝说他住院,被他很坚决的拒绝了。张老是公费医疗,他去看病是不需要自己花钱的,他的“忌医”源于他的极怕打针。有病他就自己买些小中药吃一吃。他在他的小屋子里看到,画案上画笔和颜料边上就有一个小盒,里面装着好几种药。9月2日,家人见他病重,强行将他送入省医院,他在入院后还在不停地叮嘱家人:“我不打针!就是不打针!”经诊断,他早已患了严重的肺病,而且耽搁久了,加之年纪大了,脏器功能老化,医院已不能挽救他的生命。9月5日3点多,在他入院三天后,忽然急喘发作,终因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衰竭,经急救无效不幸去世。
(二)
张大经先生1928年3月28日生,1955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被分配至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室”任创作员。1961年调入吉林艺术学院任教,主教美术基础、工笔国画。他是吉林省著名的美术教育家,教出了一大批“教授学生”。1989年退休。
在上海人美社连环画创作室工作期间,创作包括合作)了《让荒山开遍了花朵》、《小五更》(与黄启荣合作)、《红领巾》(与黄启荣合作)、《小星星》、《做了一件事》(与黄禾合作)、《火烧新野》、《药草山》(与王仲清合作)、《长石的巨变》(与丁斌曾、韩和平合作)、《阿角》等数部连环画及大量插图作品。其中《小五更》参加了当年的全国青年美展,插图作品《青春的光辉》参加了当年在莫斯科举办的“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调入吉林艺术学院后,在完成繁重的教学工作之侨汇,创作了《朵朵葵花向太阳》、《晴雯补裘》等较有影响的工笔国画作品。他的作品,用对其较为推崇的段兴诚连友的话说,是“注重在吸收与融合传统和民间装饰艺术的基础上进行再创造,强调绘画的自身形式美感,装饰性平面中富于纵深变化,笔意流畅中呈方圆之态,构图夸张中见精微,稳中寓奇,灵活多变,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少有的富有创造精神的前卫的连环画家”。张大经先生因为作品少,绘画形式“另类”,而且自上个世纪60年代初转而从事美术教学工作后再未画过国家,他在连环画界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在吉林省国画界,他也因创作作品少,一直默默无闻。但是,据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的权威人士讲,张大经对吉林省国画艺术的振兴所做的贡献是巨大的,因为经他二十余年呕心沥血教出的学生,有二十余名已是教授和副教授级,这个群体在全国的影响与日俱增,并且继续发挥着“传承”作用,教出了更多的优秀的画家。
听艺术学院年纪稍大的教师们讲,张大经的工笔国画有其独特的创作技法,例如人物的衣裙,采用的是一种点戳技法,画出的衣裙竟然能分成四层,一层是一层,色彩各异,互不干扰,却又能辨得分明,而且颇有立体感。我在第一次拜访张老时,看到画板上有一幅半成品,是一倚树仕女,衣裙还是单层的。待他去世后,再去看,衣裙已是两层了。如果不是他离世,我或许也能一饱眼福的,现在却只能空留遗憾了。他为我们绘画的“景启民专辑”之三“传奇故事”的封面,有一幅是表现施琅将军战船的,在船首部位他就采用了这种技法,只不过那只有一层,但是与其他部位的块面结合起来,也很有立体感。他去世后,我在翻看“景启民专辑——传奇故事”时,发现印于封底折页里的他的照片的背景上,赫然就有一幅仕女图,运用的就是这种技法,可惜因角度关系效果产东明显。但那画中的地面立体感还是很明显的。
在艺术学院任教二十多年,他鲜有画作问世,这是他日后评职称受阻和去世后只获得“吉林省著名美术教育家”的称号而非“国画家”的原因。我曾问他为什么画得这么少,他的回答是:教学任务繁重,没有太多的时间画画。而根据我从艺术学院某些教师和他儿子、儿媳处了解的情况,则是他对自己的作品太苛刻,要求太严格,以至于眼看快要成功的作品,他一个不满意,就要整体毁掉,从不做修改。这在吉林艺术学院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他最好的朋友、同为鲁美毕业的艺术学院徐教育曾多次向张老要画过,都未得到,后来竟要张老的儿子儿媳“留意捡些他丢弃的半成品”以做收藏之用,就是最好的佐证了。我们也是他这一“恶习”的受害者。他为我们设计的封面,本来有两套,另一套不用的他答应留给我们收藏,而且我还把这画许给了一个要好的连友。但七月份我去拿时,他却说已扔掉了。“那是不要的东西,你留他有什么用?”他还一脸的无辜。目前能见到他的画,是《葵花朵朵向太阳》,作于文革期间,精细得点点鲜花和朵曲葵花都要用圆规画出,衣裤的纹理、图案都栩栩如生,可见其作画时所下的功夫和付出的精力。可惜我们如今看到的只是一幅彩色照片了,原作存于吉林艺术学院的仓库中,因保管欠妥已是黑斑点点,霉迹片片,不复当初之美丽壮观了。
张大经先生平素对物质金钱身份地位看得很淡。他教学时,额外的讲课费要系里送到他家里,否则他记不起来去要。他退休前,院里曾答应解决他的职称问题,但因为他“盯得不紧,态度不积极”,最终没有解决。一位从教二十多年、教出那么多教授学生的著名美术教育家,最终以“讲师”这个职称从岗位上退休了。也在高校任教的老鲁一语道破天机:“在高校,涉及到各称问题,你自己不争取,是不会有人主动替你做空上事情的。”何况张老对人际关系这门“大学问”又并不在行呢。好在张老从来也没把这个当作一回事,而且不为我声所累,低调的生活,好象还正遂他的愿意似的。
张老性情温和纯朴,在学院中人缘很好,并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他曾经的学生、现为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副教授的某女士说,张大经教学方法与其他的教师有所不同,他对学生的画作从不轻易表态,遇到学生画得令他不满意,他也只以无言(不发表意见)对之。以他的性格,这是他避免伤害学生的一种处理方式。后来他的学生们了解了他的这一习惯,也就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画的对,什么时候自己画的错了。谈到教学,他曾说过:“教学要靠引导,把学生身的潜质‘导’出来,把学生自己的风格‘导’出来,这就行了。你把你自己认为很擅长的教给他,他未必学得去,而且他自己天份的东西也压制和埋没下去了。这不是称职的老师。”这真是很独特的教学方法,难怪他教出了那么多绘画风格各异、有成就的学生了。
他逝于肺病,吸烟是罪魁祸首。他年轻时开始吸烟,直到2000年才把烟戒掉,烟龄有四十多年。他指导学生画画也是烟不离手,他的学生某女士说,刚开始时让他熏得受不了,后来渐渐习惯了。大学四年毕业后离开了这种“烟熏火燎”的环境,她竟然身感不适,到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偶然一次同事吸烟,她闻后精神为之一震,这才知道自己四年来被动吸烟,已有些上瘾了。张老吸烟之凶,由此可见一斑。
(三)
张大经与连环画结缘,始于他1955年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后步入上海人美连环画创作室那一刻。在上海人美连创室五年,总共有十余部连环画作品(包括合作)问世,他在连环画上的成就是远远大于国画的。我每次拜会他都要与之谈到他的这段经历。现在上海的诸多老画家,那时他都经常见到,有的甚至同处一室搞创作。他还翻出他珍藏的老影集,以陈年旧照为参照,讲述他那时候的工作、生活。他印象最深的当然是曾与他合作过的人,如王仲清、丁斌曾、韩和平、黄启荣等。他本人最喜欢的画家是贺友直、程十发、丁斌曾和韩和平。相隔这么多年,他还能说出这四个人的毕业学校:丁、韩是杭州美专毕业,程是上海美专毕业,贺不是美术专业学校毕业(我未去查证,也不知对不对,这里只是转述张老的原话)。陈光镒也在同一个屋子。他把陈光镒的“镒”字读成“舰”的音,以至于弄得我一头雾水,搞不清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陈光舰”的作品。后来他又说“陈光舰”画过老三国,我才知道说的就是陈光镒。他有一张老照片,主景是王仲清执笔创作(画他们合作的古典题材《药草山》),他站在旁边观摩,右边有一个胖胖的背影,就是正在创作的陈光镒。张大经那时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吧,看每幅照片,无不是表现出孩子般的顽皮。以他那个年纪,在作品中就显露出“超越时代”的才华,真是非常难得的。只可惜对他的画法,那个时候读者群体并不很认同。
张老讲,老一辈的连环画家都是十分平易近人的,而且绝不排斥新人。当然他本人也从不以正规美术学院毕业生自居,从来都是谦虚好学的。他那时候除了完成连创室分配的工作任务,业余时间他也接些插图来画,这是有稿费的,每幅可达10元,在当时这算一笔大数目了。所以张老说他那几年收入蛮高,又是单身,比身边的老画家们条件都好。后来有了运动,稿费一路下调,最后到两角五分,再后来,“突出政治”了,就基本取消了稿费。谈到反右运动,他说是控制知识分子,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画画的(搞创作的)并没受到波及,反倒是编辑人员“落水”的多。这很让我奇怪,那时候画画的不算“知识分子”?不过不受运动的冲击怎么说都不是坏事,否则我们现在还能看到这么多的当时的好作品吗?我曾问过张老:“为什么你与人合作的作品那么多?自己画不出来吗?”他说不是,说那时候就是那个风气,合作的很多,都是流水作业,有时候下来一个本子,找十个八个、甚至二十几个人来画,一个几幅,几个小时就画出来了,甚至也没有“前者起稿,后者勾线”这一署 名定式,有一人起稿一人勾线的,也有每人几幅,起稿勾自己做的,也有一人画人物,一人画景的。如《长石的巨变》,就是丁斌曾起稿,韩和平画人物,张老画景。至于《药草山》,因此书是这次吉林交流会买到,还没来得及问合作的具体细节,张老就去世了,我猜想,他还是画景的吧。
张老最津津乐道的是画《长石的巨变》的经历。当时上海人美为了配合大跃进运动的宣传,准备出《人民公社好画库》。接到《长石的巨变》这一题材后,他和韩和平、丁斌曾及脚本编辑黄若谷立即动身到位于贵州大方县东北的长石人民公社搜集素材,他们在那里生活、写生个多月,当场写脚本当场画,所以张老认为这本书抛却人为拔高的部分,还是比较真实的。他们拓当地受到了热烈欢迎,虽然当时物质匮乏,但他们吃的还是较好的,尤其到了大方县城,吃饭顿顿有酒有肉,可惜他们四位都不会喝酒。这段经历他留有两张老照片,分别是与大方县委的同志合影、与县剧团演员合影。那时生活条件较差,从照片上看,县委书记很老土,剧团演员也不花哨,与今天比,真是天上地下啊!
创作三国分册《火烧新野》是张老费时最长的一部作品,大约一年时间。这也是他所有作品中较为满意的一部。为画好这总部作品,他查阅了许多资料,有的画幅画了几稿,反复对比,选出最好的上交社里的责任编辑。他说,画这部作品时他并无压力,只是按自己感觉去画,没有太多的参照该套书已出版的其他分册。这部后来被整本删除的“不受广大读者喜爱的”、“与其他分册风格不相符的”“另类”作品,一审而过而且不久就出版了。对自己所画分册二版遭删除他也没感觉有什么大不了,没往心里去。他说,拿工资的,画画是他的工作,画出来了也就完成了任务,至于用不用,怎么用,他说的不算,也就与他无干了。
1958年,张老被下放到上海郊区专桥县和上海气轮机厂劳动。这倒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误,而是在当时,这是一种顺应时代的“潮流”。他有不少下放劳动的照片。这个时候与他关系最密切的是一些年纪相仿的连环画工作者:张瑞丰、黄裳、周枫、陆洋等。
1961年张老离开上海人美社连创室,据说他是工作的需要,属于对换性质,即上海和吉林长春一换一。自此后,他就再也没画过连环画。
(四)
找到张大经实在很偶然,连环画家、广西美术出版社蒋晓东先生功不可没。今年年初蒋先生为了出“中国连环画精品图录”的修订版,让我们帮助确定张大经先生是否在长春。他说他查找资料时发现张大经先生居住在吉林长春,曾在吉林艺术学院工作过。这个消息令我们很震惊,因为搞连藏也有几年了,这么一个重要的老连环画家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竟然不知道,这真是我们长春连迷的失误了。我立即行动,根据学校提供的电话号码,很顺利地与张老联系上了。这真把我乐坏了。事情到此并未停止,我们还“挖”出了曾画过连环画《小刀会文庙起义》等十余部连环画的另一位吉林籍连环画家温国良,他现为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工笔国画),同时得知卜孝怀文革期间曾“下放”到吉林艺术学院任教,他的老伴关老夫人就在长春。
3月份东北连藏协会举办了一次交流会,我们在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张大经先生。此事在3月份《北方连藏报》和《连迷·连趣》上都有报道。他笑容可掬的神态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会上,我们拿出他以往的作品给他看,他见到自己四十多年前的作品,手都激动得发抖了。此后我们就经常联系。那时我们已经开始策划出版“景启民连环画专辑”了,景启民先生因健康原因,已经不能绘制绘画了,我们决定请张老为我们这套专辑设计封面,张老也欣然答应。我记得那一次分手后,他拒绝我们送他回家,而是自己到旧书市场去买资料,为创作封面做准备。这次会面,让他看到了昔日的小儿科连环画如今受到的重视,尤其见到自己四十余年前的作品保存得那么好,他是很受感动的。这也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他表示自己虽然已有年头未动笔了,但以后要重拾画笔,为大家画些画。只可惜短短几个月后,病魔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否则,他定会有新作问世的。
我总也不能忘记第一次去张老家给我的感受。我惊诧于张老居住环境的局促、简陋。他住的是艺术学院分的带个狭长小厅的一室半住房,小儿子一家住大屋,他住十余平米的小屋。小屋里有一床、一个大画案、一个旧沙发,靠西墙一个架子上摆满了他收藏的美术画册及各种杂书。这个屋子好象还妆着家里的杂物间,摆着许多杂七杂八,但都码得整整齐齐,显示着主人的规律和整洁。床边一只箱子里插着许多卷放的宣纸。画案上摆着两个画板,一堆画笔和颜料,还有圆规、橡皮及削得称得上漂亮的铅笔。一块画板上裱着一幅画了半载的仕女画,还有小摆件、小挂图之类的装饰物。谁会想到,这就是一位著名的美术教育家、连环画家的居室呢!我还记得张老对我们探询的目光并不在意,他的那份平静与满足,使我们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俗”。其实我们也都不富有,住的未必就比张老强多少,我们只是觉得张老应该住得好一点。我们是多么希望张老能过得好一点啊!
张才继我们设计封面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同时也让我看到了平时温良、忠厚的张老性格耿直、倔强的另一面。6月份,我们去看封面的初稿。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时他应该拿出三个封面的初稿。但到了他家,我们只看到了为“传奇故事”绘制的两张封面,“风尘儿女”只用毛笔勾了个草稿,“纪实故事”连影都还没有。由于我们定在八月份开新书首发式,我们心里的那份着急是可想而知的。而已完成的“传奇故事”的封面也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设色很淡雅,一研究会、海浪等只用淡墨勾了一下,全是白色,总之与我们的期望是有一段距离的。同去的一位连友沉不住气,脱口而出:“我看这个封面设计就是个失败。”这句话激怒了张老,他重重放下原来拿在手中的画笔,很坚决地表示他不想画下去了,让我们另请高明。其实我们觉得他创作的思路还是对的,那一溜三只战船也很合我们的心意。那位连友说的“失败”,也只是他的感觉而已。我们见他认了真,连忙解释了一番,向他说明我们只是对色彩有些许的不满意,因为书的封面和挂在室内的国画是不同的,色彩不浓烈一些是压不住主题的。听罢我们这些解释,老先生才消了气,表示可以重新画,色彩也会按我们的要求再加重一些。由于那时他的身体已很虚弱,三个封面都让他画已不现实,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其他两个我们再想办法。他也同意了。后来我们另请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李振镛先生来画另两个封面。
现在想想,我们能体会出张老为什么因那一句话而发这么大的火了。以他七十高龄,又拖着病体,连签个名手都抖抖索索的,画成那个样子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是可想而知的。那位连友在不了解这些艰辛的情况下信口开河,伤了老人的心。他的怒,也是对别人轻视的合理反应,换成谁,也不会有风度有涵养到任凭别人的指责而无动于衷。这件事后,我倒是愈加敬重他了。
“景启民专辑”出版后,我把三本书的封面发在了“连环画在线”论坛上,在与网友聊天时,几位有美术工底的网友异口同声地表示还是张老画的封面生动、耐看、效果好。如果张老先生地下有知,他会心慰不已的。
与张老结识后发生的另一件事,让我们看到了张老重义轻利的高尚情操。那时他所绘《三国》分册《火烧新野》已由上海人美社出版了,按照出版法,张老可以得到稿费的。老鲁建议他给上海人美社写信要稿费,但张老拒绝了,他说,这是他在上美社工作时画的,当时画画拿工资,社里工钱早付了,不想给别人找麻烦了。后来是老鲁与上海人美社进行了联系,提供了张老的通信地址与电话,上海人美及时与张老进行了联系,寄来了出版协议,并汇来了1700余元稿费。过后张老对此还念念不忘,有一次我与老鲁去,他还说要拿出零头700元请我们吃饭,那付认真的样子让我们觉得既亲切又好笑。
7月初,我去张老处取封面。我给他买了些水果,他一个劲地责备我,怪我不应该这样破费。他拿出画好的封面时,我还捏着一把汗的,心想一旦效果差可怎么办。可是修改后的封面效果极佳,我禁不住连连赞叹。他见我满意,也很高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次我俩谈话的时间最长,我问了所有我能想到的问题,他都一一作答。我还浏览了他珍藏的美术画册,并厚着脸皮在他的宣纸卷里搜寻“猎物”,他都笑着墨许了。可惜我一无所获。也难怪,他儿子、儿媳与他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都找不到画,我岂能那样轻易就有“收获”呢?但我还是很满足的,因为拿到封面就是最大的收获了。他的儿媳对我随意翻看他的画册、物品也表示惊讶,据她说,张老的东西,连孙子、孙女也是不许乱动的。可我岂止是动了,临走还借走了他的一本老影集。这本影集他去世后我才归还他的家人,他家人对此还一无所知呢。
那次,我还力邀他参加在吉林市松花湖举办的交流会。他说,他现在连楼都不下了,下了自己就上不来。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张老不想参加交流会的托辞。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两个月后,他竟然不幸离世了。
算起来,从200年3月到9月,我们和张老相处也仅有半年的时间,但是我们的感觉,却好象我们从来就没陌生过,从来就没断了联系。这一方面是因为连环画家和连藏者之间那种因连环画这条纽带而产生的难以割舍的情结在作祟,另一方面也因为张大经先生实在是位具有独特的、不寻常的人格魅力的老人。他的离去,令我们心痛不已,因为我们失去了一位师长、朋友和知音了。我们是无法挽回他的生命的,但是他在我们心目中打下的烙印,将永远都不会磨灭掉,将永远那么生动、清晰!
张大经老先生,长春连迷永远怀念你!
文: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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