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学武漫画像

在我收藏的许多老版连环画中，五十年代辽美版《追鱼》，其生动逼真的人物刻画，行云流水般的虚实线条，特别是运用了透视阴影的阴暗处理，这在老版传统线描连环画中别具风格，这本连环画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绘画者康学武也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近日和连迷俱乐部连友闲谈，才知康学武已年过古稀，是某学校退休美术教师，具体情况这位连友也不知。得知这个情况，我萌发了拜访康先生的想法，随后几天里这种想法越发强烈，于是我怀着这种强烈的愿望开始到处寻访康先生，然而在一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里寻找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谈何容易，犹如大海捞针。功夫不负有心人，偶尔从一个美术界朋友处得知康先生曾是他的老师，打听到了康老师的准确住址。于是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拜访这位老人，终于如愿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康学武老师。

  我曾无数次猜想老人会是什么样了，是银须垂胸的儒士风度，还是现代的西装衣衬，家中是否有画台，还是满壁书橱的书房，精品连环画一定有很多，并且尚有不少原稿。然而站在我面前的老人要比实际七十高龄的年纪年轻很多，看上去不到60岁，红润的脸庞，神态沉稳，所居住的房子也仅一间居室，几件普通的家具，无一本连环画，我很惊诧自己走错了地方。老人听明白了我的来意，接过我递过去的《追鱼》、《灯塔庙》连环画，不无感慨地说："我早已不画了，搁笔已40年了，你们居然还没忘记我，还能来看望我。"他显得很激动的神情，通过交谈，我得知老人一生坎坷的命运。

《灯塔庙》封面

  康老师1928年生于长春，自幼喜爱画画，完全靠自己的悟性，细心观察，勤学苦练，少年时被人们称为美术神童，16岁开始为伪满的大陆书局创作插图及封面。解放后迎来了艺术的春天，先在吉林青年报社做美编，后任学校的美术教师，曾代表东北地区参加全国国画改进协会，同泥人张、王也涛、马进、徐燕荪等老艺术家共同搞创作，为1952年全国爱卫运动展画过大量宣传作品，并积极参加各地举办的美术创作交流活动。1953年回到日夜眷恋的故乡--长春，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正式开始从事连环画的创作，先后发表了神话故事《追鱼》，少女英雄《荀灌娘》，行侠仗义《酒丐》、《清风亭》，元末起义《灯塔庙》，海瑞故事《生死牌》，《赵洲石桥》等十几部古装题材连环画，其中《追鱼》被先生视为得意之作。代表了康老师最高水平。1957年初版时轰动一时，再版九次供不应求，深受广大读者喜爱，康老师因此收到许多赞誉的信，更有一些人干脆登门要拜师学艺，原稿多次被美术院校从出版社借出供学生临摹，这种盛况在当时的吉林省是不多见的，是吉林连环画家的荣耀。

  然而在后来的运动和那场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中，这位年轻而有才华的画家未能幸免，被迫搁下手中的画笔，中断了已处于巅峰的连环画事业。他昔日的某些学生背叛了他，有的人嫉妒他的成绩，屡被责难。"为什么《追鱼》中把女妖精画得那么美？而把劳动妇女腰画得那么细？美化牛鬼蛇神，侮辱咱们妇女半边天没有力量。"昔日的辉煌转眼变成了罪状，家中全部连环画精品及手稿被搜出付之一炬，康老师面对这一切，心在流血，欲哭无泪，在这样一场恶梦般运动中，身心遭受摧残的又何止康老一人呢？

《酒丐》选页

  悲痛使人感悟人生，现在的康老师反而看淡一切荣辱，对人与事泰然处之。然而遗憾的是，中国的连环画失去了一位富有才华的画家。此时我被一种无奈的、惋惜而又悲愤的情绪所笼罩，康老师反而安慰我，"不出书也好，闲下来就从事各项体育锻炼，身体又比以前健康，精神也很愉快，名利不过是过眼烟云。"我则和老师讲述了当前全国连环画的现状，精品绝迹，"跑马书"的泛滥，国外卡通的冲击，连友们的企盼，康老很认真的听着，当我再次盛赞康老及那个时代连坛大师的佳作时，他却严肃地说："学无止境呵，我对自己以前的作品并不满意，如果时间倒流，我会选好的题材重画，而一些优秀画家像刘继卣、华三川、顾炳鑫他们画得太出色了，即有生活，功力很高，可惜我们这些人都七十多了，画不动了。"康老的话中不乏谦逊。由于长期在学校教授美术，他的学生很多，如连环画家马健邦，国画家范德成等。

  最后告辞老人，康老师欣然在自己的作品上签上了名字，老人的字苍劲而有力。这次访问既充实和喜悦，也有失落和遗憾。如果没有政治运动，很多画家的艺术青春会更长久，会产生更多的精品连环画，而今天的连坛，又有多少人像他们的前辈画家们付出全身精力去创作读者喜闻乐见的作品，以致连环画长期在低谷徘徊，我们广大连环画爱好者呼唤康老这样的连环画家，呼唤《追鱼》这样的优秀连环画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