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若佛小传
父胡若佛,字大空,号谷华,自署十卉庐主。浙江余姚人氏。生于1908年,逝于1980年,享年72岁。其雅擅丹青,无所师从,气灵造化,力振古法,笔意恣肆,超然物外。在创作中融民族绘画精华造诣空邃其中。其仕女画蜚声海内,使人得以神采生动、娟秀独绝、自得天趣、无俗痕之感,时人誉为十洲第二。其山水远追北宋,宗法马夏;晚年合冶南宋,另辟蹊径。其绘画特色可概之为设色尤见妍丽古雅,尽染祖国河山如此多娇。现应《连环画之友》之邀,将父生平简述于读者,望能有助于读者了解父亲,进而了解父亲的画。——胡南洲
胡若佛生于清光绪34年(公元1908年),浙江余姚坎敦(现划归慈溪县)人,本名国华。10岁时出嗣给叔父,没多久叔父逝世。叔母属于那种热爱文化,并意识到妇女地位、作用的知识分子。她变卖田产,用自家的17间房屋创办了专收女生的义学,自任校长。为了让胡若佛能受到更好的教育,14岁时,其叔母将他送至宁波上中学,16岁那年,叔母病故。
胡若佛自幼喜爱画画,中学毕业后,只身来上海选择了上海美专学画,后转入新华艺专。几年的学习,使其打下了扎实的西洋画技法的基础。但后由于无人资助,叔父母留下的家产亦所剩无几,故经济上日渐不支,除靠变卖所剩家产之外,靠为白俄老师在法国总会画壁画,以此挣几块大洋贴补生活。最后一学期不得中途轰学,蒙校方赠给毕业文凭,算作和届毕业生。
1927年,胡若佛考入南京国民政府总政治部当上尉宣传员,次年任蔡公时的少校副官,后因自觉不适从政,于1929年辞去公职,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美术编辑部任高级职员,与潘思同、张令涛主编《儿童画报》,此时开始启用胡若佛笔名。在那几年里,其薪金颇丰,生活较安定。
抗战前夕,商务印书馆停办《儿童画报》,除潘思同留任商务印书馆外,胡若佛与张令涛一起被辞退,从此胡若佛走上了坎坷的道路。他先后经营过照相馆、糖果食品店、儿童读物书店、连环画出版社。因其不善经营,均开业不到一年便相继亏损倒闭。原先工作中的积蓄全为银圆,因币制改编开始启用法币,因此一下子贬值几尺,生活开始窘迫。
抗战初期,胡若佛进出版地图的世界兴地学社任职了一年,期间,他开始自学中国画,并启用胡也佛笔名,他当时的画室署名为“大空堂”。
由于抗战,日本人进入中国。因日本人喜好中国画,国画市场着实繁荣了一阵子,胡若佛了卷入了这支绘画队伍。当时,基本上的卖画方式为自己掏钱置办材料,画完裱好后,租场地开展览会出售。当时他主要的绘画内容为山水、花鸟、虫草、人物等,艺术风格着重于“雅俗共赏”之要求。由于当时初涉国画,以临摹为主,缺少创意,故常因卖不出而入不敷出。幸而有一画商汪老板帮忙,长期订购山水画,主要是作中堂之用。所以当时胡若佛几乎是在生产,一天一幅六尺中堂,基本上每天从早晨四点直到晚上十点才完成一幅,其自嘲自己的生活为“鸟叫到鬼叫”。从此,胡若佛的绘画习惯开始形成,若一天不画,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且当时全家的生活全靠这些笔润。由于妻子染上肺痨(当年视为绝症),其医药费、营养费,加之子女的教育费用,这些笔润实在无法难持生活。此时,一贯热爱绘画的胡若佛,感到自己的职业选错了,应该当一名任何时候都饿不死的医生。由此他不准子女再走职业画家的道路,应该当医生,中西医均可。在解决生活不忧的前提下,当个业余画家却也无妨。在这方面,他与其他画家不同,故形成了他的家庭中绘画“只此一代”的局势,没成为“绘画世家”。
直至抗战胜利前夕,他原本的积蓄几乎用尽,妻子的嫁妆也变卖无几。为了谋求生路,养家糊口,他不得不考虑挣钱的事。当时他对宋代马远的二句诗“……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与明唐寅的诗“……湖中水田人不要,谁为买我画中山……”颇有感触,可见了古代名家也有不尽人意之时。他突然想到,既然山水不行,那应画适合人需要之内容,便改画人物。当时画工笔仕女因费工费时,故投入的人不多,当然内容也得适合买家的需要。胡若佛的山水学的是北宋马远、夏圭的风格,人物是学明代仇十洲,其风格为一笔线条,即“铁线游丝”。
为画好仕女,他苦练线条,而练习方法则是练各种各样的圆:正圆、椭圆、弧线,要求是一气呵成,均匀有力。也许大师们的成功会有异曲同工之处,达·芬奇画蛋拓簌从所周知,而胡若佛画圆的经历却是鲜为人知,然画蛋和画圆确实造就了西方的油画大师和东方的线描大师。苍天不负有苦心人,胡若佛练就的线条功夫,至今亦是海内一绝。据传,40年代某现为世界级的国画大师来沪,见了胡若佛的仕女图后,对其的线条功夫惊叹不已,且从此不再涉足仕女图。
近期,香港佳士德拍卖行曾有其“伪作”8幅拍卖,起拍价为150万港币。然胡若佛真迹极少,估计国内最多不超过10幅。
解放后,连环画兴起,他开始与张令涛合作,创作了大量连环画。主要以胡若佛、胡丁文、胡新、胡杰为笔名。许多连环画相信读者甚熟,如《红楼梦》、《聊斋》、《西厢记》、《杨家将》、《东周列国》、《楚汉之争》、《三国演义》等套书中的选本及《女娲补天》等大量单本连环画。其间也画了不少革命题材的连环画。当时,他白天在灯塔出版社创作现代题材的连环画,以钢笔画为主;业余时间创作古代题材连环画,以毛笔画为主。他将二者相一比较,线条属毛笔更为流畅,后便废弃钢笔作画,专用毛笔勾线。
1952年,公私合营后,他随社转入新美术图画书店,又随之进入上海人美。1958年,进入朵支轩水印木刻社任构描组长。当时为完成“赶超北京荣宝斋木放慢水印之工作”的需要,接触到大量古画真迹,其中以山水画居多。他深刻地钻研了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进行“古为今用”的追求。从而形成了他“继承前人的艺术遗产,即使中国画有缺点,只能采用以西洋画之长弥补中国画之短,切忌对西洋画生搬硬套来作中国画。否则会造成不中不西、非驴非马的……”的艺术观。
自此时起,他对自己的绘画要求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在创作过程中,贯穿着以“眼高手低发展到眼高手不低”的思想。对创作中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等均要求细致、一丝不苟对线条要求达到“吴带当风”的境界;在绘制人物时更是要求细腻,如头发楗细密百又保持平衡。那时除每天“鸟叫到鬼叫”的绘画工作外,书法练习也从不停止。他主要临摹的碑贴为宋徽宗之“瘦金体”及唐“怀素自叙帖”,否则他觉得找不到“吴带当风”,“铁丝游丝”的感觉,进入不了自己要求的创作境界。
退休后,他还是坚持每日作画、练字的习惯。以临石涛的山水为主,且均亲自拓制,为的是子孙中如有可造之材的,能充当教材使用。
他毕生最欣赏的中国画家为张大千,生平所感则是文学功底不够深厚,自我评价是属于“慢工出细活”之类,急智不够,常为作画后不能即席吟诗赋词,挥毫题于画上而自遣,且认为画与字的功力均未达到自己要求的境界——即“书画双绝”。因而他认为自己只是一“画匠”,算不上“画家”。
“文革”期间,因原有的家庭资产问题,被定为“地主”成份,属“黑五类”,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文革”结束后,被落实政策,成份改还为“自由职业者”。此后不久,因患肺癌而手臂颤抖,使许多作品无法亲笔落款,故只留印章为记。不久便驾鹤西游,享年72岁。
文:张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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