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笑貌犹在
忆已故著名画家刘锡永先生二三事(上)
一次,有位读者递给我一本老版《暴风骤雨》连环画,请我签名。他说他花了几乎一个月的工资的高价,才收购到这本定价才二角四分的老版连环画。这使我十分感动。因为,亲爱的读者没有忘记我们,尽管这本老版连环画是我与刘锡永先生在四十多年前合作创作的。四十多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而眼前的这本连环画册,却保存得是如此的完好,如同刚出版的一般。然而我的合作者——刘锡永先生,已在“文革”中不幸被迫害致死,我也步入暮年六十开外了。当我翻开四十多年前出版的连环画,那远去的历史仿佛又回来了,特别是刘先生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刘锡永先生原籍山西,祖辈在京为官,所以刘先生出身在北京,从小过着优越的生活。年青时跟随北京国画大师徐燕荪先生学画,山水、人物无不精通。据刘先生说,解放前刘先生曾是京剧“四大名旦”荀慧生的幕友,有时代荀先生画些应酬画。或者吊吊嗓子唱唱京戏,也客串登台唱上几句。所以,刘先生的京剧唱得十分出色。记得1954年,在庆祝新美术出版社成立一周年联欢晚会上,我有幸曾与刘先生同台唱过京剧呢。说起唱京戏,那天特有意思。这是个热天,地点在铜仁路新美术出版社的花园里,露天搭个台,这幢住宅也是大名鼎鼎申报老板史量才的公馆。那天上演的是《空城计》,让我演司马师,为了把眉毛往上吊,化妆师用丝带扎在我的头上,勒得特别紧,十分不好受。还让我穿上竹丝串成的马甲隔汗,怕戏衣给汗湿了。扎上“靠”,背后还有四面战旗,然后戴上头盔,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古代将军出现在舞台上,其实在台上我不过讲一句台词而已。其他演员可都是连环画界的大名人呢,刘锡永先生当然唱主角演诸葛亮。司马懿由顾炳鑫先生扮演,扫大街的老军是贺友直和严个凡两位先生,江南春先生和我扮演司马昭、司马师,金奎先生、任伯言先生演的是二个琴童,程十发先生演的是马谡。当然还有一些跑龙套,大多也是画画人,别看我们这些画画人,唱起戏来十分认真,有板有眼,当然主要是刘先生唱得最好。当时在台上还有个小笑话,当司马懿大队人马杀进“西城”口时,扮演司马懿的顾炳鑫先生突然忘了台词,僵在台上,急得在“城楼”上的刘先生不得不大声提词,让顾先生唱下去。总算顾先生接“拎子”,又稳稳当当地唱下去了,没有出洋相。
我认识刘先生是在改造私营出版商,并入新美术出版社以后。因刘先生在一家私营出版社里面画连环画,随着公私合营的改造,一起进入新美术出版社的。当时他与我在一个创作室里,他与胡若佛、严个凡、林雪岩等老先生为一个创作组,我与一些小年青一个组,他们大都画些古装连环画,例如《香罗带》什么的,而我们一个组,大多画现代故事的连环画。当时我不过二十刚出头,年青好学,总往这些老前辈面前靠,学学他们如何画,听听他们创作经验,业余时间也一起唱唱戏,吊吊嗓子。严个凡先生一把京胡拉得特别好,在他身边总围了不少人、十分热闹、我也总随着他们一起看戏,学唱。观摩展览等等,相处得十分融洽。
刘锡永先生,中等个儿、胖胖的脸上戴了付秀郎架的近视眼镜,快四十岁的人一身西装革履十分潇洒,待人真诚、热情,一口京片子听得懂上海话,偶而来一二句“洋泾浜”的上海话。我与刘先生相差快二十岁,但他从不摆老资格,平时二人十分谈得来。因此,我也经常到他家闲坐,有时聊到深更半夜,他也从不介意。每次去总少了一顿饭,他总热情招待。他的住房并不宽敞,不过二十多平方米的一间房,因是北方人的习惯,十一月开始总要生炉子取暖。所以一进房总是暖洋洋的,他把房间自然一分二,一半做卧室,一半做他的画室和接待客人。他夫人是无锡人,从小也在北京长大,他们夫妻俩的对话,我们总认为他们在演话剧呢,他有二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生活是十分美满的。特别不好意思的是刘先生一直让他的儿女们叫我“夏叔叔”。让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男少女叫自己“叔叔”,真是很难为情呢!
我和刘锡永先生一共合作过三、四本连环画。《暴风骤雨》就是其中的一本。应该说我们的合作是极其愉快和顺利的。因我画现代故事和打铅笔稿比较擅长。而他的毛笔线条勾得特别好,抑扬顿挫十分见功力和耐看。画景更是他的拿手,他要求我打铅笔稿,背景不必画得十分周到,只要画些框框,交代一下,这是山,这是树,他都能栩栩如生地把景绘得十分好。所以我与他合作连环画真是得益匪浅。自己在艺术上的进步,对作品的鉴赏水平有很大的长进,以至影响我以后的创作。在我自己单独画的连环画中,如《清明时节》和《牧羊哀话》都得过奖,以后画的《狮驼国》都得益于他的指点。现在的读者们还记得我的连环画,真是要感谢刘锡永先生。我自学成才,没有真正的老师,有今天这样进步,刘先生就是我的一个老师,尽管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老师,但我心里是这样想的。限于篇幅和相隔年代的久远,只能写些点滴,以表达对刘锡永先生的怀念之情。
文:夏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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