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友直画板报
当代著名连环画画家贺友直,以一部《山乡巨变》饮誉画坛。这样一位艺术大家,与我这警中一卒有何干系?说来,这也是30多年前的一段缘份了。
1966年夏天,我正在静安区延中派出所任职,为维护一方平安而工作着。那时正值“文革”狂潮初起,上海街头满是“炮轰”、“打倒”等骇人听闻的大字报,派出所门口的大墙上自然也不能闲着,我们不动手,别人也会来占领的。于是,我想从公安业务出发,在那里办个板报,将近期查获的流氓犯罪案例公之于众,这无论怎么说,总还符合“狠抓阶级斗争”这个大方向吧!
贺友直先生当时就住在我所管辖的巨鹿路上,他的夫人谢大姐,是位热心的里弄干部,因工作关系和我多有交往,我从言谈中得知贺友直已被迫放下画笔,赋闲在家,甚感苦闷。我忽生一念,何不请他出任板报美编,来个图文并茂,那该多好!然而这“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的事,友直先生肯屈就吗?幸好
有内线搭桥,传话过来,说是可以约时间谈。我那时年轻,也可算是初生牛犊吧,便冒昧登门,见贺老一身朴素衣着,身板硬朗,说话时一口浓重的宁波乡音,他爽直地问道:“你不怕我这臭老九吗?”对这位一生清贫的老居民,我自然十分清楚,忙接口说:“有啥好怕的,好人坏人我心里明白。”他见我话语诚挚,不免有些感动,便向我袒露心迹说:“现今我蜗居陋室,既无事可做,又无图可画,可谓是慢性自杀,浪费光阴,可惜呀!你要是信得过,尽管来找我,定当效劳。”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我撰文稿他配插图的工作程序。谈妥正事后,我们闲聊起来。当谈到《山乡巨变》时,贺友直显得无奈地凄然一笑说:“为创作这部连环画,我是全身心投入,七下农村体验生活,才算有了这点小小的成绩,至于它今后的命运如何,将来还有待历史作评价。”
此后,我便把编写好的每期文字稿,送到贺友直家里,请他配上插图后,再贴到派出所门口早已钉好的板报栏上。果然,每期板报出版,都吸引了众多路人驻足观看,尤其对那上面的图画叹赏不已,然而,他们哪会想到,一个小小派出所的板报,竟请来了一位大大有名的画家做美编呢!
可惜如此美妙的合作,仅维持了不多的日子,板报才出了四五期,公安机关被“军管”,我也被送到崇明去审查。从此与贺友直再也没有见过面。不久前,在报端又见到友直先生的画作,是新构思的《上海巨变》,望着那笔触细腻的画面,不由让我回想起在那非常年代,与友直先生组成的短暂而难忘的特殊搭档。
文:胡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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