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在我们心中
——许勇自述
1933年深秋,我出生于青岛一个贫苦铁路职工的家庭。铁蹄的蹂躏,贫民区暗无天日的生活,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幼小时坐在衣衫褴褛的母亲身旁,听到的那些真实的人包括她自己的悲惨故事,构成我一生的感情基础。
有人问美国作家海明威:“最好的早期训练是什么?”他简单地回答:“不愉快的童年。”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绘画。
也许是6岁那个一次患病,最疼爱我的大哥送给我的小画片,法国画家米勒的《喂小鸡》(至今我仍保留着)给予我的启迪吧……
稍大些后,铁路工人、火车司机就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我常随着父兄的伙伴们爬上机车,炉火照耀下的产业工人和他们豪爽的谈笑,总使我十分兴奋……
昼夜路过门前的那些络绎不绝的纺织女工,成群的乞丐和拣煤渣的孩子……都激起我内心的爱和同情。
我也常在海边玩耍,奔腾咆哮的海浪,辗转翱翔的海鸥……都曾引起我无限的遐想。
夏夜躺在院子里,仰望星空,看着银,听母亲讲述古老的民间故事和传说……给了我多少思绪。
我常塞在拥挤的成人们的夹缝里,混进教堂……为的是等待结束了冗长的、听不懂的布道之后,挤上前去分一份耶稣画片。
山东老家一年一度的年画市场是我热望的地方,那是我心中的伊甸乐园……
中学时代我有一位品格高尚的美术兼音乐老师——台文若先生,他身体力行,使我懂得了艺术和美是值得作为一生追求的事业。
“我应该画画!我必须画画!”这个誓言就是我刚满10岁时立下的。
19岁那年(1953年)我考入了东北美专,即现在的鲁迅美术学院。在这里我接受了许多热心老师的指导以及同学们的影响,图书馆、展览会使我吸收了不少中外艺术营养。
学生时代,我的主要特点简单地说就是:“非常用功,很能吃苦。”
1956年毕业后,我被派往浙江美院进修。在此期间,我有幸得到了近一年的时间,活动于山东、陕西、河南一带,广泛接触了中原地区、黄河流域古老的民族文化。特别是永乐宫壁画的临摹学习,对我日后的创作的教学产生了深刻影响。
生命本身就具有一种“炫耀”的特色,像一盏点亮的灯,自然要发出光来,我们说话、行动……都是在宣千自己的存在。
我的仪表、相貌、风度、体力……各方面迫使我干起了操持画笔的行当。
我天资较笨重、愚钝,又固执、褊狭……但,我有较多的热情、意志和精力,较多的爱与生命力,并且与消极、懒散、悲观很少有缘……
我只相信热情和劳动,如果说“才华”和“天赋”是一切搞艺术的人所不可缺少的……那么,我对热情、真诚、勇气和劳动的信仰,也许正是我的天赋。
我只信赖上天赋予我的最原始、最天然的一切。当生命与我同在的时候,我所崇尚的是肉体的能量与热度;生命之光与火,只能通过肉身得以炫耀和燃烧。
我羡慕那些生得一双好腿,在数秒之内能将全部体能迸发出来,为人类创造新纪录的英雄;也羡慕那些有一副好歌喉,当他引吭高歌时,能使全人类为之激动的歌手。
当然,我更崇敬那些倾注毕生精力,燃烧了自己全部生命,去创造人类的理想和美的大师们。
米开朗基罗说:“像我这样爱人的人恐怕从来都没有过。”
贝多芬说:“谁也没有像我这样热爱自然。”
正是由于对自然和人无限的爱,迫使艺术家以超人的意志、忘我的劳动去追求和创造。
我为浩瀚、震荡的大海所陶醉,为空中升腾、变幻的白云或满天闪烁的繁星所神往,春天绿色的原野和冬季白色的群山,都唤起我内心无比的悸动。
每当在画室中,女模特儿展开腰枝,周身发散着青春无穷的美和魅力时,我才真的明白,为什么历史上留下了那么多不朽的艺术品,产生过那么多大师、巨匠。
“啊!奇迹呀!这里有多么美的创造,人类是这么好,世界是这么善。”
然而,我们现实的世界毕竟不是理想的天国,它不仅有美和歌,同时又有泪水和呻吟,如果只有生的欢乐而无死的悲苦,这将不成为人生。
我珍视自己的一切经历和体验,无论是甜蜜的,还是辛酸的,一切都是有益的,一切都将对我的生活和艺术产生深刻的影响。
今后,我想完成我们民族历史和现实中有关“生、死、爱”以及“意志、勇气、信念、”等重大主题。计划虽然庞大,但我有信心,首先我感到自己的经历、思想和技艺已臻于成熟,其次,我尚有足够的精力和热情。
更应当提及的是,我还有一位贤良的家庭助手和极具艺术灵性的伴侣,她就是我的妻子白素兰。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她有比我强得多的美感和直觉,在我的作品中都渗进了她的笔痕墨迹。我越来越感觉到不仅在生活上我离不开她,在艺术上,我更离不开她。
最后我想说的是,人世间没有伊甸,伊甸只能在我们心中。一切美都是产生于美的血液和美的心灵,让我们从拿起画笔的第一天起,就能立下这样的誓言:“我是为善而生的,因此,我将一生嫉恶如仇,我是为创造美而生的,为此,我将奋斗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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