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启示
就我个人的作品而言,我不喜欢凭空想象去杜撰一种绘画形态。我钟情的是我看到的世界——这并不说明,我的每一幅画面所表现的内容都是我所见到的事情和自然场景。要想说明画是怎样画出来的极其困难,即便是说得清了,也不会得到普遍的认可,因为这是和每个人的性格、经历和他的成长环境紧密相关的。绘画灵感的出现,有时是突然醒悟,有时则是经过了痛苦而缓慢的过程。
解释我的作品,我偏爱“历史”这个字眼。在现实生活中,我看到了古老文化的重负。我热爱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时常聚在一起唠嗑,许多人说的都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有开始,没有结尾——是一段刚刚过去的日子。在他们面前没法纠缠明天的事情,他们生活得已经很累了。游荡在他们心灵之间,我受到了震动和传染,他们拥有改变现实的能力,双手就是财富。我画完了一幅之后,方知言犹未尽,于是表现之欲便像河流、潺潺东去,使我不得不一再地重复、重复……
在一个“商品化”了的世界中生活,物质的享欲有着无比的诱惑力,一种生存方式对另一种生存方式的渴望,以至于忘记了我们的根本。整日在博物馆里踱步,依靠翻阅画册寻找灵感的艺术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抱怨,却与现实毫不相干。大家都在谈重新认识自己,明天?未来?一切都陷入苦苦思索之中。我感谢我的故乡,尽管过去生活得很苦涩,可留在我心中的家乡却永远充满着深情,还有草垛、篱笆和弯弯曲曲的小路,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去农村,去穷乡僻壤,去看那没有修饰过的树木。
每当我看到孩童背着柴筐穿过落叶的树林,每当我看到满载的牛车吃力地走着,每当我看到庄稼地里竖着的哄吓鸟雀的草人,总是激动不已。然而,我却没有将这温馨画出来的愿望。有一段时间我曾试图画过,但总是觉得我的描写过于“天真”了,迷失于俗套之中,使我感到怅然。
沉湎于往事的叙述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无意赞颂轻柔的牧歌而去掩饰现实的严酷。在所有的绘画手段中,我更偏爱属于“直来直去”的一种。我设想,如果我们置身于那些形象之中——是实实在在的放大了的父老乡亲,在他们面前我们会想些什么呢?表现这些形象的本身其实不是我的目的,他们盘坐在那里,面孔注视着我们,无声无息,却是全触发我们深深的思想:你可以想到家乡,可以想到祖国,可以想到命运,可以想到土地,可以想到孩子,可以想到长城……绘画艺术构成了人和观念之间最直接的桥梁,产生了一种新的社会效应。
现代的绘画中排斥情节,而所有关于人的描写又都脱不开情节,只是情节在绘画中的表示已不是交待事物的发展过程,而是具体的艺术形式。一些情节看起来无关紧要,却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状态。绘画作品终极便是付诸视觉,它的所有启示必须依附于特定的情节去传达。如果绘画情节表现得不适当,过分的复杂和戏剧化的设计,反而会削弱作品的内涵。
在中国不了解农民就不会了解我们国家,他们具有泥土一样的平实色泽,他们淳厚、质朴,他们最容易满足,他们有着极强的负重能力,他们不屈不挠而顽固。每当我走到街上,看到花花绿绿的人群,看到水灵灵的眼睛和粉饰的面颊,我感到了我追求的意义。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寻找真理,虽然我们的工作微不足道。
真正的艺术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绘画过程也使画家获得心灵的感悟,惟有将自己融进普普通通的人群,贴近那一颗颗跳动的心,我们生活是才会实在。
文:赵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