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谈艺录
——赵奇谈艺术家的个性
艺术作品,我们常说都是突出着艺术家的性格,因此看起来那些特殊的地方就像是某种缺陷——这样说是因为某些作品很难适应众人的口味。面对别人的作品,我们很容易指出其中不足,补救方法也很简单。举个例子:作品显示了女人的柔弱,我们的意见是,让作品阳刚起来;作品若是孩子气,花儿草的,那就要深沉些、稳重些,或者画些高山大川。这样明摆着的问题,我们的答案却未必正确。艺术创作是以兴趣为主,不完全像我们设想的那样,可以取长补短,艺术家迷恋一种感觉,一定是他的内心需要这种东西,是他的作品的全部价值,可以说,仅仅是在那一种感觉中体现出来。
以前的文章不断声称:从生活感受中获取创作灵感。这句话的含义是深刻的。问题是,我们把这种意思宣传为一种简单的模式,认为在创作之前,必须到乡下或者是工矿走一圈,再收集一些生活中的琐碎道具,将其添加到画面里,这样才是把握了真理——有了生活气息。这种认识,不在于它的表面化,而是起点很低。我们强调对生活本质和总体精神的把握,正是出于对艺术命运的关心。事实上,生活对我们不是临时采用的创作景点,那是艺术创作赖以生根的坚实的土壤。
艺术家所承受的压力——作品产生的原因,是来自艺术家的良心,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看看往昔那些有成就的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会使我们信服的——他们都是用自己的嗓音说着自己所思考的问题。所谓“内心独白”,只能是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我们不妨称个性为:“缺点”(每个人在某些方面因此而产生的局限)。别理会这种字面上的贬义,在一定的范围内把握自己,发挥自己,超出自己的范围就是力所不及了。事情做到极致,正是天才和平庸的区别。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面对一个画家,他只是具备描写稚嫩的女孩脸蛋的能力(从兴趣和才情看,人人都有所短,)那么,何必强求他去画什么皱巴巴的老头呢?或许,那该是别人的领地。我们夸张这种距离,为的是体验真实,而这种相互差异,正是创造了审美上的“相互辉映”。
以什么标准来衡量艺术语言的质量,每一个人的心中需求不一。我以为重点不是关心画家的绘画是否体现了传统所教给我们的各种手段和方式,而是以画家的感受程度为限。到了这一步,艺术家不会顾及别人对于他的作品所采用的语言持有何种意见。他要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他觉得应该这样画。把握自己,舍弃也是选择。丢掉一些和我们气质、感情并不和谐的语言如同齐白石远离徐渭潇洒、“八大”的冷逸一样,任情去表现自己所熟悉所喜爱的世俗性题材。实际上,齐白石只有这样,走与自己个性和经历相契合的道路,才不会被文人画家的成就所淹没。
有时我们过于迷信画面的制作,以为显示的功夫非同寻常,尤其是一些被称为“工笔”的作品,抠得你透不过气来,好像谁画的花衣服如同一块真的丝布,谁画的胡须更多几根,谁的技法和修养就胜人一筹。这已不是个别现象,惹得一些专家也开始称赞:中国画又一次复兴了。我想了想,觉得这现象算不上艺术上的追求,说“迎合”倒比较贴切。表面上的悦目属于浅层次的东西。
如果我们将艺术史看成是一条连绵无尽的山脉,每位艺术家都以自己山不同姿色各领风骚。这意思就是容纳了纷繁多样的艺术现象,那许许多多相互碰撞的东西已经成为过去,就可能被我们接受并视为传统。
当我们交口赞誉往日大师的时候,仔细想想,在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几乎没有谁能受到普遍的欢迎。事实上,关于艺术的争吵,有史以来就没停止过。当这一切都成为历史,他们的作品摆进了博物馆,我们重新瞻观的时候,却是一唱三叹!由此我们不难想到,只有艺术作品才能获得永恒,即使一时不能取悦于人,并不说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一个想学习的人,如何在浩瀚的文化海洋中寻找他所需要的,我以为倒是不必首先阅读那些很具理论色彩的文字。依据感觉、依据心灵——依据自己去体察艺术作品,哪些是令我们最动情的东西。这样的结果是,尽管阅读、欣赏的同一件作品,每个人的感受不会是一样的。没有哪种是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我们以为不可取时,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可能会视为宝贝。因为每个人在艺术作品中所寻求的不是答案,新的认识只能在新的内容上重新开始。艺术提供给我们的仅仅是思考,并非真的能解决什么问题。
|